左宗棠·家国

韩云波

近代侠文化不同形式纷呈并起，百舸争流。在龚自珍大声疾呼“江湖侠骨恐无多”之后，侠主动走向主流文化，成为近代侠文化风起云涌的第一推动力量，几乎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尚侠运动。而这次运动的起点，则首先从勇于任事、敢为人先的湖湘文化开始。

梁启超《南学会叙》说湖南人“任侠尚气”，“其可以强天下而保中国者，莫湘人若也”，生于1812年的左宗棠就是这样一位被称为“一代官侠”的志士。左宗棠年轻时屡试不中，于是绝意考场，潜心兵法、地理，这正是章太炎所说的“蒿莱明堂之间，皆谓之侠”的江湖中人。到40岁时，太平军逼近湖湘，左宗棠编练楚军以保桑梓，战无不胜，成为一代名将。他54岁时出任陕甘总督，稳定清朝西北疆土。1875年，年过花甲的左宗棠力陈收复被民族分裂分子割据的新疆，组建西征军。次年，誓师出关之时，左宗棠命抬棺一口，以示不复新疆决不生还之意。1878年1月，西征大捷，脱离祖国十余年的新疆再次回到祖国怀抱。

在左宗棠的身上，有种明显的侠性气质，也正凭着这种气质，赢得了他人的爱戴与追随；影响了一批人奋勇报国。他的花甲西征的豪气，使全军上下无不奋勇效死。而为他长期提供物质支持的胡雪岩，受到左氏侠气的感染，成为近代中国著名的“商侠”。左宗棠自己，也被人们誉为“一代官侠”。

正如大隐隐于市，亦有大侠侠于官。据《郭嵩焘日记》记载，1859年初，成丰帝和郭嵩焘曾有一段对话，鲜明刻画出左宗棠禀赋豪侠之气的倔强性格。咸丰帝问：“左宗棠所以不肯出，系何缘故?想系功名心淡。”郭答“左宗棠自度赋性刚直，不能与世合，所以不肯出。”咸丰帝说：“趁此时人尚强健，可以一出办事，也莫自己糟蹋。汝须劝劝他。”郭答：“臣也曾劝过他。他只觉自己性太刚，难与时合。”这种性格以及他的一生行事，无疑正是“有所不为，有所必为”和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大侠风范，不为名，不为利，求心所安，求性所适，正道直肠，劲悍决烈，刚毅敢为。

在封疆大吏左宗棠之后，进入国家中枢机构的谭嗣同，也曾西出阳关，纵横九域，最终血荐轩辕，成为下一代走入主流文化的大侠典范。他和活跃于更广范围的秋瑾、梁启超、章太炎等人一起，开创了“为国为民”的新一代大侠典范。

从“不轨于正义”而“亦有足多者焉”的活跃于民间草野的汉代大侠，经历了两千余年，才由左宗棠这一代人引领侠义走向“民族一国家”的宏大视野，更进一步由晚清到民初的一代“革命武侠”走向主流文化，最终焕发出“为国为民，侠之大者”的现代侠文化的灿烂光芒。